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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向思的事情

1998-07-08 来源:中华读书报  我有话说

“面向思的事情”,这与其说是一个答案,还不如说是一个问题!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垂暮之年的哲学家为何会发出这样深沉的呼唤呢?这是因为,“西方哲学在现时代已经进入其终结了”!(《面向思的事情》)哲学终结了!这听起来仿佛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新闻,其实是三百年来哲学家们无尽哀叹的余音的休止!

我们知道,现行的西方哲学实际上是柏拉图在郁郁的思想之林中开辟的一条形而上学之途。千百年来,无数杰出的心灵沿着这条形而上学之途拓荒而进,开辟了一个又一个繁荣的领地,于是形而上学威重自王。然而世事无常,盛衰易易。到了近代,洛克的人类理智论把形而上学坚持为王的合法性彻底否决。科学,这个理性领域的成吉思汗,将形而上学赶出了王宫。形而上学开始像乞丐一样四处流浪,正如伟大的康德所描述的那样:“有一个时期形而上学曾经号称一切科学的女王。如果我们拿愿望当作事实的话,形而上学的研究对像既然特别重要,这个光荣称号它也确实当之无愧。但是时代变了,风尚变了,现在对她只有无情的轻蔑;这位年迈的贵夫人备受谴责,惨遭遗弃,只得像海姑巴一样自怨自艾地叹道:‘不久前还是强中之强,有那么多儿女媳婿,威重四方——如今啊被逐出乡邦,孤零零好不凄凉!’”(康德:《纯粹理性批判》,第一版序)于是,康德,这位孤独的勇士,运用他超凡的智慧,举起纯粹理性批判的利斧,奋力为哲学开辟出一片栖身的领地。但是,好境不长,这片领地再度遭到肆意践踏,哲学再度无处栖身。黑格尔,这位庸俗的伟人,用一种最简便、同时也是最稳妥的办法为哲学找到了一条出路,这就是:让哲学这位从前的女王向科学这位当今的君主跪地投降,俯首称臣:“科学的真理体系,只能是真理实际存在的真面目。出一把力气,使哲学成为科学的模样,终于能够丢掉爱智的称号,成为真正的知识——这就是我所要作的工作。”(黑格尔:《精神现象学》,序言)他的目的虽然没有达到,但是他的做法却得到了普遍的效尤。自此以后,各种主义都向科学献媚取宠,自称是科学最忠实的顺民,以求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到了现代,科学已不满足于那些主义的献媚取宠,而是以横扫一切的力量吞没了哲学的一切领域,“要说明此点,我们指出心理学、社会学和人类学(文化人类学)的独立性,指出作为符号逻辑和语义学的逻辑的作用,就绰绰有余了。哲学转变为关于人的科学,转变为关于一切能够成为人所能经验到的技术对象的东西的经验科学;人正是通过他的这种技术以多种多样的制作和塑造方式来加工世界,因此而把自身确立在世界中。所有这一切的实现在任何地方都是以科学对具体存在者的开拓为根据和尺度的。”(海德格尔《面向思的事情》,第60页)

哲学终结了,柏拉图开辟的形而上学之途走到了尽头,我们应该怎么办?

“面向思的事情!”

但是,如何面向思的事情?什么是思的事情本身?何谓思?

既然柏拉图的理性之途走入了绝境,既然形而上学远离了思,那么,要想面向思的事情,就必须从理性的尽头返回到出发点,从形而上学的阳光大道返回到黑暗的思的丛林。(这是不是相当于中国的“绝圣弃学”、“绝学弃智”?)

既然我们要再度寻觅思的路径,既然思的丛林黑暗无边,我们就必须寻求林中空地,以求获得光明。因此,思的事情必然就是自由敞开之境的澄明。(这是不是相当于中国的“顿悟”?)

既然哲学的表象和科学的算计都是理性的思维,既然非理性只是理性的反面,因而最终是理性的结果,因此思决不是理性的,也决不是非理性的,“也许有一种思,它超出了理性与非理性的分别之外,它比科学技术更要清醒些,因而也能作清醒的旁观,它没有什么效果,却依然有自身的必然性。”(《面向思的事情》,第75页)(它会不会相当于中国“天人合一”的“审问之、明辨之、慎思之、笃行之”?)

因此,“面向思的事情”,这与其说是一个答案,还不如说是一个问题!两千五百年前,当柏拉图在他的学园讲授他的形而上学时,即便是最睿智的心灵也难以领会他前进的方向。可是两千五百年后的今天,我们这些肉眼凡胎却也能领略他的风景。因此,当我们倾听海德格尔“面向思的事情”这深沉的呼唤时,我们可能会茫然失措,但决不会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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